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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命相搏70天

  发表时间:2016-07-26 【字体:

◎ 秦玉花


  持续低烧使我在医院急诊室输了三天点滴,但是病情却未见好转。医生建议我住院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。我心里嘀咕:“发点儿烧就让住院,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?”

  万没有料到,我在入院的第二天中午便突然陷入了深度昏迷,在家人的千呼万唤声中,我面部的肌肉微微动了动,但很快就又陷入了昏沉沉的状态。当天下午,医生给我下了病危通知。看看摆在面前的单子,再看看病床上双目紧闭的我,妈妈哭得肝肠寸断。“医生,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救这孩子呀!这孩子以前可聪明、可机灵了,自学了心理学课程和语音电脑的操作,常常写些文章发表在报刊杂志上,还写了好几年的博客和微博了呢。”“写这写那就甭想了,即便能死里逃生的活下来,以后能进行简单的言语交流就算不错了。”躺在病床上的我像是听见了而且听懂了医生的话,挥拳朝医生狠狠地打去,同时嘴里还在含混不清的嚷着:“写,写,我要写。”我的举动令妈妈愣了一阵,继而想到按住我的双手,可没想到我却是力大无比,竟然按不住。“这孩子真的是不对劲儿了,以前她说句话都是柔声细气的,怎么会去打人呢?”医生则面露喜色,“这是好现象,说明她的大脑并没有完全麻痹。以后,你们可以多给她念一念她过去写的文章,多跟她聊一聊她感兴趣的话题。我想,这种精神疗法比药物治疗对她更有效。”

  一个月过去了,尽管妈妈每天都说得声音嘶哑,都念得口干舌燥,但我依然是不分白天不分黑夜地昏睡着。

  有一天,妈妈一边给我按摩着胳膊一边说:“刚才我从家来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呢,没想到我走到半路上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,我身上全都被淋湿了,一进门就连打了三个大喷嚏,你听到了吗?”妈妈顿了顿,又接着说:“家里的电表该查了,煤气费该交了,以前,哪一天该干什么都是你在提醒着我,但是现在,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要靠我一个人了。前两天,下水管道堵了,我准备给物业打电话报修,但是却不记得电话号码,我当时就在想,这些电话号码你早就装在脑子里了,我要是一问你,你一定张嘴就来,可是现在,你没在身边,我就得戴上老花眼镜,打开通讯录一一查找。这段时间我觉得特别累,不只是身体累,心里更累,我真怕有一天自己就要支撑不住承受不了了。”说到这里,妈妈突然发现我的嘴唇动了动,咕哝了一句什么。妈妈赶紧俯下身,把耳朵贴在我的嘴上,大声说:“你要说什么?我在听着呢,?你说吧。”但我又没了反应。

  还有一次,妈妈拿来了一份刊物放在我手里,假装生气地说:“这期刊物上怎么没有你写的文章?你是不是就甘心这么躺在医院里,从早到晚蒙头大睡,不再做任何事情,不再付出任何努力,让小时候的作家梦从此破灭了呢?”妈妈的话令我皱起了眉头,并且吃力而又用力地摇了摇脑袋。我的这个小动作被妈妈看在了眼里,妈妈发现,说些刺激性的话容易使我有所反应,于是在这以后,妈妈不再给我念我写的文章了,而是常常给我念别人写的文章,末了还会说:“这段景物描写写得多好呀,要是你,肯定写不出来。”“这篇散文虽然短小,但语句优美,思维开阔,你哪儿比得了呀!”

  有一天,妈妈从外面走进病房,突然看到我侧着脑袋,大睁着眼镜,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。妈妈见状,惊喜地叫了起来:“你醒了,你终于醒过来了,这太好了,太好了。”我的表情依然是木呆呆的,过了好半天,我才断断续续地说:“我要打电脑,我要写文章。”妈妈摸了摸我的脸颊,又晃了晃我的肩膀,说:“那你就得快快好起来,你好了,咱们才能出院回家。咱们两人在家里像以前一样,我做家务,你打电脑,咱们两人各干各的。能各干各的,这样的生活对咱们来说可真是莫大的幸福啊,因为这说明咱们两人都是平平安安的。”此后一连几天,我一直在反复念叨着:“我要打电脑,我要写文章。”

  几天以后,医生把妈妈叫到了办公室,说:“这孩子的病情还很不稳定,应该在留院观察治疗,但看她是那么的渴望打电脑写文章,而语音电脑又没法抱到医院里来,所以我建议,暂时先让她出院回家,让她在熟悉的环境里,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,看看这样的效果会不会好些。”

  我出院的时候,医生送了我一个魔方,说:“把它放在你的床头,经常拿出来转转,坚持下去,可以锻炼你双手的力量以及大脑与双手的协调能力。”说着,医生又拿出两盒巧克力。“你不是很喜欢贝壳吗?这两盒贝壳造型的巧克力,是我的一位朋友从德国带来的,我想让你吃完了再来跟我施展拳法。”

  刚一回到家,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。然而,我的手指已经全然不是以前的样子了。我的右手在键盘上不受控制的颤抖不止,左手则根本不听从大脑的指挥。脑子里想按a键,手指却错按了b键,脑子里想按b键,手指却按下了d键。我忙乎了一气,竟没有能打出一个像样的文字。对此,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,觉得周围什么都不顺眼,还总是为一点儿小事就发脾气。于是,妈妈安慰我说:“你不要总是想自己以前能怎么怎么样,现在却不行了,越是这么想你越是会感到心里不平衡。要多往好的方面想,你能清醒过来,而且神智思维并没有受到严重损伤,这已经堪称是奇迹了。至于接下来的康复,得循序渐进,心急不得。”我气哼哼地说:“当初为什么要抢救我?为什么不放弃?那样不就能一了百了了吗?”我的话令妈妈有些动怒:“你这么说该有多伤人心呀。你住院的时候,你大姐每天下了班都热好了牛奶给你送去,双休日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;你二姐没放暑假的时候天天打来电话询问你的情况,一放假,她就急三火四地从厦门回到北京。有一天夜里,她困得实在受不了了,就躺在凳子上睡着了,结果从凳子上掉到了地上;于阿姨来看你的时候,把煲好的鸡汤装在保温桶里带来喂你喝。你出院以后,残联的老师特意从百忙中抽出时间,顶着炎炎烈日来到咱家,给你送来了一个防长褥疮的充气床垫;邻居赵阿姨隔三差五地到咱家来,要么是给你洗头,要么是给你更换被褥;你大姐的同事彤姐介绍了一个调节神经系统的中药方子;你二姐的同学小张下班以后到家来给你的电脑重新安装了软件。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?还不是为了要让你好起来,为了你能快快恢复过来吗?难道是想看到你整天垂头丧气的,想看到你动不动地就跟自己较劲而且也跟别人找茬儿、作对吗?”我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。“人常说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以前我对这种说法也是心存幻想的,可是现在想想,这话纯粹是骗人的。就像先把酸葡萄吃了,剩下的就都是甜的了吗?未必,很可能就都是烂的了。就我这样重残加重病的身体,过了一灾又是一难的,越是大难不死,就越是会大难临头。每天过日子都是战战兢兢的,哪儿还有什么福不福的。”妈妈温和地说:“人的福不一定是表现在某种形式上的,也不一定是看得见摸得着的。你从小到大,周围的人没有谁冷落歧视你,大家对你都非常友善非常关心。能生活在这样的真情暖意中,难道不是你的福气吗?对了,你出院的时候医生不是送了你一个魔方吗?不是让你常常拿出来转转吗?”我苦笑了一下,说:“小时候我转魔方,三下五除二就能将六面全都给转好,速度之快令周围人瞠目结舌。没想到现在我又在转魔方了,其目的就仅仅是在一个转字上,而我想做的事情却做不了,就只能拿这种无聊的玩意儿来打发时间了。”妈妈鼓励地说:“这怎么是无聊的玩意儿,坚持下去,你双手的力量以及大脑与双手的协调能力肯定要比现在好,你可一定要有信心啊!”

  在一个秋风送爽的日子里,我在电脑上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,写下了这个题目《与命相搏70天》,那一刻,我不禁感到既心酸又欣慰。心酸的是,在这两个多月里我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,欣慰的是,在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的同时,生活,依然将一件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我,那就是希望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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