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夜话

◎李 如

　　去年的中秋节，我从北京回到家乡沈阳。

　　月光透过窗前的桃树，碎银亮片就都绣在了玻璃窗上；又像玛瑙珍珠斑斓在床前，润泽进心里。那么清爽，那么恬静。

　　我和婆婆睡在一张床上，依偎在一起。婆婆一改往日7点就上床的习惯，那天陪我9点多才就寝。

　　自从知道我中秋节要回来，婆婆提前好几天就来到我家，早早等待着，守候着。每天都要翻几次台历，每天都要擦几次我的台灯。还把我最爱吃的蘑菇，青笋，菜豆腐，南果梨等等早早买回来，尽管梨都有腐烂变质，青笋也干瘪打蔫儿，可那是妈妈深爱孩子的一片心啊！婆婆还提前两天为我晾晒了被子，把我的睡衣也都整齐地摆放在床边。我们车刚刚开进院子，就已见老人家等候在道旁，待车停稳，婆婆立即拉开车门，一边接过我身上的背包，一边说：“你咋瘦了呢？快进屋子，这里比北京冷”。

　　躺在温暖的床上，盖着蓬松柔软的被子，婆婆跟我说着、唠着。从前两天买菜走丢唠到我一茬一茬换房搬家，唠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孙女出生时，小小的人儿就睁着大大的眼睛，唠她如何一遍遍去问医生：孩子胳膊腿有没有毛病，直问得医生发烦发火，医生哪里知道，孩子的妈妈腿脚残疾，婆婆是怕遗传啊；唠到孙女成才走出国门出访世界，她的邻里乡亲们都常给她树起大姆指，老人兴奋自豪；唠到她年轻时如何看自己婆婆的脸色受气遭罪，唠到公公如何一人挣钱，先后把五个弟弟妹妹送进大学培养成才，而今弟妹们都成家立业了却不感恩不领情，老人家不时地感叹着，愤慨着；唠到两个硕士孙女如今都生活美满，眼睛放光，兴奋着，骄傲着。婆婆不时地夸赞我教育孩子有方法：“你肚子里怎么有那么多的故事呢？孩子小时候你天天讲也讲不完？”我调皮地说了句：“我可不是孙悟空啊。妈，那都是书上淘来呀，我一边看一边讲给孩子的。书，是我们大家共同的老师啊”。婆婆称,是啊：“谁也没有你们家书多，搬家，光书就搬了一车”。

　　月光如水的中秋夜，婆婆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却思路清晰地一件件、一桩桩地说着，唠着，伴着月夜银辉，滴滴嗒嗒地流淌着，潺泻着。我静静地听着，轻声地附和着，应答着。看得出，此时老人家很满足也很欣慰。婆婆一边说话，一边不时地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和被子，拉一拉，盖一盖，说：咱这儿比北京凉。我头紧靠着婆婆的胸脯，依偎在老人家怀里，感觉那么温暖，那么熨贴。

　　在眼皮开始打架时，我搂过婆婆的肩膀，轻声地说：“妈，明天是国庆节，我带你去五里河公园吧？您有好多年没有去过公园了吧？”婆婆闻听，大悦。“可不是吗，我还从来没去过五里河公园呢。”稍停片刻，老人家又说：“不行，你太累了，坐了一天车，刚才又开车送孩子，我可不让你再挨累了”。婆婆就是这样，一辈子都替别人着想，替儿女分担。

　　尽管月晖魅影不断地变换着身姿，却依旧舔舐着，倾听着我和婆婆的悄悄絮语，那么轻柔，怕惊扰了我们的默契；那么清澈，给素有天敌之称的婆媳关系涤去尘埃，镀上真诚。

　　我特别喜欢秋夜里这种宁静的意境和空间，让我得以从容，得以舒缓，可随心所欲去聆听，去倾诉；也去宽厚，去警醒。

　　月影婆娑，雅韵中秋。耳边，婆婆的细语越来越轻，越来越浅；梦里，我和婆婆的夜话越来越实，越来越真……